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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心【缜/砚】

初心 【缜/砚】 

 

一  两条路,一丝情,潇潇雨落掩初心。

 

海境的雨不似别处,会如丝如粒落下。高处的无根水凝结成滚圆的水滴,随着无根水的流向浮动,不待落地,便碎了。

所以海境也没有雨伞一说,那倾斜的圆纸面,是拦不住各自流离的水滴的。梦虯孙就在这样一个雨夜,披星戴月逃离了皇宫。

砚寒淸看见了,却也没有阻拦,他想,皇宫之于某些人是锦绣堆,之于梦虯孙,是金丝笼。逃出去了,或许更好。

 

鳞王传所有太医令进宫,说皇子们受伤了。听闻是伴风宵一行人嘲弄梦虯孙,梦虯孙盛怒之下出手伤人,不小心误伤了四名皇子。

 

年轻的太医令抱着药箱匆匆赶往宫中。众星捧月,所有人都谄媚地围着受宠的三个皇子。唯有不招鳞王喜欢的三皇子,独自坐在角落里。

砚寒淸蹲下身来,问北冥缜哪里有伤。

北冥缜垂着头,小声说:“石头落下来,砸到了大哥他们。我站的远,没什么伤。你不去看他们么?”

北冥缜的左手上还有血迹,混着泥土,丑陋的贴在手背上。砚寒淸拉起他的手,开始清理。

北冥缜又问:“你不去看其他皇兄么?”砚寒淸仍是平静,他说:“三皇子也受伤了。”

北冥缜默默地任砚寒淸处理伤口,砚寒淸的动作实在太温柔了,连北冥缜的母亲都未曾如此待他。年仅八岁的孩子终于忍不住,落了泪,他说:“他们说我是故意不去救大哥他们的。说我是怕受伤,还说我是等着他们都死了,好当太子。”他单纯的心里有天大的委屈,都被四周满满的恶意堵住了。眼前之人待自己不同,让他无端想要信任。他小心翼翼地看着砚寒淸,仿若再问你愿意相信我么。

砚寒清看的透彻,他抚了抚北冥缜的长发。“微臣进宫时日虽短,殿下的为人处事却也看的分明。微臣相信殿下。”

那是怎样一种感觉呢?像是一汪清水,化干净了所有的泥泞。北冥缜忍不住放声大哭。

 

 

隔天,北冥缜抱着一盒糖酥来找砚寒淸。“是谢礼。”他说。

砚寒淸收了。北冥缜坐在小圆凳上。怯生生的问:“梦虯孙是不会回来了么?”

“微臣不知。”

“他们为什么要欺负梦虯孙?”

“殿下觉得呢?”

“他们说他是贱种,可是贱种是什么意思?”

“殿下认为,梦虯孙是什么样的人呢?”

“他很凶。说话很大声,总是在吼。还打人。还会哭。哭声也很大,很吓人。”

“那么殿下,梦虯孙就是殿下以为的梦虯孙。贱种,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梦虯孙罢了。旁人的话语,几分真心,想来殿下也清楚。何为真,何为假,还需殿下靠自己的心去判断。”

北冥缜像是听懂了,又像是没听懂。远处传来宫女的寻他的声音。“我要走了,明天还可以来这里么?”

砚寒淸递给北冥缜一块水晶糕,笑着说:“微臣永远在这里。”

 

 

接连几日,北冥缜都会来试膳房。“这是净土。”他想。砚寒淸也习惯了他的每日到访,总会提前准备些不伤牙的糕点。

直到下一个雨天。北冥缜踏雨而来,雨滴打湿了他的华服,银与深蓝的长发被濡湿,紧贴在他的面颊。

他站着门边,低头看着地面。他说:“砚寒淸,他们不让我来这里了。他们说你是身份卑微的波臣,没有利用的价值。让我不要接近你。”

砚寒淸端着一碗橘子羹,站在桌前。他想,皇宫的人与事,好似海境的雨水,悠悠漫漫浮动在每个角落,梦幻般美丽。落下了,才知道会毁了原本的干净。

他走过去,拿着手帕帮北冥缜擦干脸上的雨水。砚寒淸眼里浮动着一股哀伤,是为北冥缜,为皇宫,为整个海境。

“微臣只愿殿下能用心去判断。”

 

北冥缜离开了,雨滴仍是落在了他的脸上。

 

 

  行路难,多歧路,叠叠淤泥,不见初心。

 

威风凛凛的烽王殿下从边关回京了。

身后跟着一队精兵,身前围着姹紫嫣红。他们在打听,在试探,在为自己谋一条青云直上之路。

砚寒淸远远地看着。北冥缜的长袍依旧洁白无瑕,眼里却蒙了尘污。砚寒淸想,希望殿下能洗去尘污,用心看清楚,眼前的姹紫嫣红,本质皆是牛鬼蛇神。

 

可是北冥缜看不清。他受人蛊惑,还是出手伤了梦虯孙。未珊瑚出面保下了梦虯孙,北冥缜带着怒气从砚寒淸身边经过,砚寒淸出声叫住了他:“殿下。微臣听殿下称呼龙子为贱种,微臣想问,何为贱种。”

北冥缜不悦:“贱种就是混血,生来卑微低贱,你莫不知么?”

“微臣眼中的龙子,脾气暴躁,很凶。讲话总是在吼,很大声。不开心了会哭,哭起来也很大声。会吓到孩童。殿下眼中的龙子,是真的龙子,还是龙子的出身?”

像是在哪里听过同样的话语一样,勾动北冥缜的心,他有些许失神。可是又有更多的话语在心底响起,是嘲笑,是谩骂,是讥讽,无数声音像是沸腾了一般,他脱口而出:“区区波臣,又能比贱种高贵几分?”

砚寒淸没有再回话。抱着手中的糖酥离开了。装糖酥的盒子很旧了,是当年北冥缜送他的。角落里还印着一个俊秀的缜字。

 

 

北冥缜因谋反而锒铛入狱。砚寒淸提着食盒来到牢中。

北冥缜跪坐在地牢里,满身血污。血是波臣士兵的血,污是地牢里冤死之人的遗物。他抓着铁栏,焦急的问道:“砚寒淸,我的部下们怎么样了?我是无辜的,放我出去,我得救下他们。”

他洁白的华服被血染脏,眼中尘污似乎被血冲净。

 

砚寒淸说:“他们只是区区波臣,和贱种分别不大,殿下又何需挂心。”

北冥缜扯住他的袖口哀求道:“他们不一样,他们是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,我得救他们。帮我,砚寒淸。”

砚寒淸想,烽王殿下还是不懂。在他眼中,护他的波臣,便是要比其他波臣高贵上一等。他终究还是,将人分成了三六九等。

 

 

砚寒淸努力了,结果还是未能救下造反的士兵们。嫌疑虽是洗清,北冥缜仍免不了受罚。据说还是被贬往边关。只是他再也不是一方将领了。

 

出发之前,他时隔多年,再一次来到试膳房。仍是站在门口,低头看着地。他的额头上,脸颊上,手腕上,都带着伤口或瘀痕。

“殿下何时受的伤,请让微臣为殿下上药。”

“不必。这是我应受的。”

 

“砚寒淸。龙子是一个很吵的人。他意气用事,判断事物只靠直觉或是关系的亲疏远近,而非证据。可他又从不记恨,不会挟怨而公报私仇。他适合浪迹天涯,而不是困于宫中的勾心斗角。”

“砚寒淸。波臣,他们出身穷苦,又四处受制。他们不幸,却不低贱。”

“殿下。你能看明白便好。”

 

看明白了,才知晓,原来这皇宫像是仙人的花园,花团锦族,芬芳满园。每一朵娇花都开在腐肉之上。

 

 

三 路漫漫其修远 上下求索兮不改初心

 

与未珊瑚一战,致使砚寒淸名扬皇城内外。各方人士这才知,原来他是尊贵的鲛人,而非低贱的波臣。于是纷纷捧着各自收藏的奇珍异宝上门,又是赔礼,又是拉拢。态度放得低,心眼堆的高。砚寒淸疲于周旋。他开始频繁想起北冥缜。唯有他一人是不带算计的来见他,只是为了一声道谢。这是师相死后,暗黑海境里的一星光亮。

 

 

北冥缜不再是那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的皇三子了。他的脊背虽仍是笔直,身上却笼罩了一层阴云般的沉重。

海境死了太多子民。有定洋军的,还有鳍鳞会的。太多了,多到无法将他们的残破的尸体一一拼接,只能混成一堆,草草掩埋于黄土。甚至连简陋的墓牌都来不及准备。血染边关,边关之下,仍是朱门酒肉臭。

 

“砚寒淸,若是我死于战场,请在诸事尘埃落定之时,为他们立一座慰灵碑可好?”砚寒淸找到北冥缜时,他正跪在坟坑之前。

“殿下,切莫说此晦气之言。殿下吉人自有天佑,定会安然无恙。”

“天佑?天佑我一身鲲帝血脉么?不,砚寒淸,佑我的,是这黄土之下的累累残尸,是早已化为白骨的波臣子民。他们说我生来高贵,我却不知自己因何高贵。我是一方将领,手持天下名剑,却只会躲在士兵身后。而他们甚至没有一把像样的武器。他们为我而死,我身后,仍是吸食他们血肉的宝躯与鲛人。该护的人,我护不下。该杀的人,我杀不了。无论是鳍鳞会的憎恶还是定洋君的忠心,都不过是对着这一身的皇血。只有我血洒战场,才是对他们唯一的赎罪。”

砚寒淸向来波澜不惊的心里,突然涌上了尖锐的疼痛。得是多么重的悔恨,才能让曾经目中无人的皇子变的低如尘埃?得是多么深的绝望,才能压垮一个人求生的本能?

砚寒淸终于还是忍不住,走上前去半跪在北冥缜面前,伸出双手环住了他。他把面颊贴在将领银与深蓝的发丝上。

“殿下。”他惯来缓慢沉静的语调里带上了几分心疼。“殿下非神,总有力有不逮之时。处处尽力,也难免憾事。微臣曾说过,殿下的为人处事,微臣一直看的分明。微臣眼中的殿下,早已不是那个只看得见繁华虚荣的骄纵皇子。如今殿下看得清海境无数的污秽,看得出海境百年的沉疴,也担得起改变的重担。刮骨疗伤,鳍鳞会是划开伤口的刀,殿下可愿成为清除毒物的刃?”

“我……我曾以为我做的到。”

“刮尽了毒,还需切除掉无药可救的腐肉,需求药,需缝合,需要时间等伤口愈合。这是一条艰难而漫长的路,路上还会有难以预料的碎石与泥泞。殿下若仍有那份心,那便拿起刀。”

“可我……”

砚寒淸放开他,转而捧起他的手。“殿下若仍有疑虑,那便牵起臣的手,由我来为你分担一部分。”

“你说过,你会永远在这里。”

“是的。”

北冥缜握紧了砚寒淸的手,拉他起身。“那么,北冥缜恳请先生陪我走过这艰难险阻。”

 

漫无边际的黑暗,便是如今的海境。幸而我们心中仍有一抹微光,它终会撕裂黑暗,为海境带来一片清明。

 

Fin



行路难,行路难,多歧路,今安在。李白《行路难》

路漫漫其修远兮 吾将上下而求索 。屈原《离骚》

朱门酒肉臭 杜甫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 

都是无人不知的名句,本来不用说,又怕不说惹是非。

好爱缜儿的发色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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